杜达梅尔来了，纽约准备好尖叫了吗？

洛杉矶墙上涂鸦的杜达梅尔像

文 | 唐若甫

当地时间2月7日，纽约爱乐乐团宣布任命指挥家古斯塔夫·杜达梅尔为下任音乐总监。任命一宣布，几家欢乐几家愁。与来自纽约一边倒的张灯结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洛杉矶爱乐乐团的抓耳挠腮，从中也可看出这位委内瑞拉指挥的非凡之处。

贫民窟走出金凤凰

有人说二十一世纪是人才的竞争，这点在指挥台上不无道理。活跃于顶流乐团的总监往往有着超凡脱俗的才气和稳扎稳打的努力，外加一呼众应的票房，这些都让他们成为乐团眼中的“香饽饽”。每当一线乐团出现总监空缺需要指挥来填补时，星探们闻风而动，踏破中生代至青年一代耀眼明星办公室的门槛，尽显求贤若渴的姿态。

杜达梅尔进驻纽约爱乐可以视为这一态势的最新一例。他将于2026-2027乐季走马上任乐团艺术与音乐总监一职，任期五年。2025-2026乐季，他会以候任总监身份介入乐团艺术生产的方方面面，力保平稳过渡。由此，杜达梅尔成为纽约爱乐第27任总监，步入由马勒、托斯卡尼尼、伯恩斯坦和布列兹等前任总监加冕的名人堂。

任命迅速掀起媒体报道风暴，主要有两大原因。

其一是纽约爱乐自带的光环。虽然在传媒和乐迷眼中，乐团位列传统意义但并无科学依据的美国“五大乐团”之首，但近年来在吉尔伯特和梵志登两位实力强劲但魅力稍欠的总监的带领下，乐团的星光大有被西海岸的新贵——洛杉矶爱乐乐团及旧金山交响乐团超越之势。

其二是杜达梅尔的独特身世经由任命再次进入大众视野。从贫民窟走出的他是在委内瑞拉著名的音乐救助体系“El Sistema”的培养下诞生的一颗超新星，有着自然滋养的音乐天分和南美人独特的热情性格。越是优秀的指挥就越能把自己对音乐的独特洞察以尽量少的丢失率完整、高效、及时地传达给乐团。当指挥技术过关后，衡量指挥高下主要集中于音乐见解和沟通能力这两个层面，杜达梅尔均为万中无一的顶尖高手，故而能在2004年仅23岁时便一举拿下由德国班贝格交响乐团主办的首届古斯塔夫·马勒指挥大赛桂冠，一鸣惊人。

当时比赛评委成员之一即为时任洛杉矶爱乐乐团总监萨洛宁。他随即致电时任乐团团长黛博拉·博达，两人一拍即合，向杜达梅尔发出音乐会指挥邀约。乐师、听众、媒体和赞助人迅速诚服于杜达梅尔激情四射的调动能力和毫无架子的拼命干劲。很快，他被任命为萨洛宁在洛杉矶的接班人，2009年出任洛杉矶爱乐乐团总监时年28岁。

听众席的尖叫

若从2009年算起，直到2026年离任，杜达梅尔在洛杉矶总监干满17载。他在解释自己离任洛杉矶时无不感慨地表示：“离开洛杉矶的决定很复杂，我费了老大劲才下定决心。我来到这里时才28岁，三个乐季后45岁。我即将步入知天命之年，是时候开辟人生的另一段征程了。”

对于洛杉矶人来说，杜达梅尔不仅仅是乐团的招牌，他俨然已经成为城市的象征。人们在音乐会后高呼着他的名字，他的形象被人涂鸦在墙上，享受着往日只有迈克尔·杰克逊那样的流行明星才有的知名度。他组建了洛杉矶青年爱乐乐团，在异国他乡投射出自己成长经历，让年轻人从音乐和合作中找到和睦相处的解决之道。爱乐乐团和青年乐团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视他为家人。

音乐与城市，指挥与乐团间产生如此骨肉至亲般的黏性恐怕早已不能用音乐的魔力来形容。作为委内瑞拉人，杜达梅尔的母语是西班牙语，洛杉矶众多拉丁裔族群对他产生天然的好感，继而这种好感从拉丁裔辐射到其他少数裔族群如亚裔和黑人中去。在有着“种族大熔炉”之称的美国社会，种族隔阂依旧是社会问题，杜达梅尔的出现就像一道暖阳融化了不同族群间的冻土，无论是在洛杉矶爱乐乐团人山人海的夏季驻地好莱坞露天剧场，还是银光闪闪的主场迪士尼音乐厅，在音乐魔法的感召下，他总能以自己和蔼可亲、憨态可掬的魅力吸引到社会各个阶层和族群，让人们主动承担起对乐团至关重要的各个角色：听众、志工、赞助人。

一组实打实的数据精确反映了杜达梅尔在洛杉矶的丰功伟绩。2009年，这位万人迷型的总监刚上任时，乐团的年度预算为9200万美元，如今乐团的年度预算为1.55亿美元，将近翻了一番。乐团的基金池总额加注至3.5亿美元，傲视群雄，其所产生的年度固定收益亦确保乐团安然度过演出费颗粒无收的过往三年。

强劲的资金保障下，洛杉矶爱乐开出了一系列以往敢想但不敢为的节目单，比如由三位设计师弗兰克·盖里、让·努维尔和扎哈·哈迪德制作布景的莫扎特-达庞特歌剧三部曲、托马斯·阿戴西的“但丁计划”，还有青年乐团赴伦敦、东京和墨西哥城的国际巡演。

伯恩斯坦“再世”

纽约的人们正翘首期盼杜达梅尔的到来。因为他将带给纽约的可能是一种久违的声音，与纽约爱乐引以为傲的传统浑然天成的声音。

如果说是卡拉扬铸造了如今我们熟知的柏林爱乐乐团，那么在大西洋彼岸的美利坚，自激光唱片时代而起的纽约爱乐是由伯恩斯坦铸造的。伯恩斯坦指挥时倾情投入，满头大汗，白发飞舞，双手高举，这是他向乐师传递音乐感悟的独特沟通方式。经由这种在有些人眼中可以用“夸张”来形容的招牌式指挥姿态，伯恩斯坦尤其在指挥犹太裔作曲家如马勒等人的作品时，音乐感性十足，魅力难挡，炽热的声音犹如密不透风的桑拿间里浓密的空气将每个听众紧紧包裹起来，打动着他们身上的每个细胞。

杜达梅尔的音乐个性无疑让人想起伯恩斯坦，国人对此多有体会。2008年12月，杜达梅尔首度访华，率领委内瑞拉西蒙·玻利瓦尔青年交响乐团在北京国家大剧院演出。加演的伯恩斯坦《曼波舞曲》选自《西区故事》，提琴手们旋转着乐器，小号手们竞相站立，杜达梅尔第一次让中国听众领教了自己独特爆棚的魅力。其后他在率洛杉矶爱乐及维也纳爱乐访沪演出中屡屡施展魔法，仿佛伯恩斯坦“降世”。

对于纽约爱乐，伯恩斯坦之后，经历过抽丝剥茧般冷峻的布列兹、事无巨细般精密的马舒尔、天花乱坠般成熟的马泽尔，以及中规中矩的吉尔伯特和严肃认真的梵志登，乐团迫切需要一个清新但不失油腻，认真但不失亲密的形象接过指挥棒。杜达梅尔无疑是首选。

但这并没有解决另一个随之产生的问题：纽约爱乐何以成为杜达梅尔的首选？

当初将杜达梅尔引进洛杉矶的团长黛博拉在洛杉矶执掌了17年行政帅印后于2017年出任纽约爱乐乐团团长一职。虽说音乐界不乏行政与艺术一把手间龃龉不合的先例，但也偶有天作之合。前赴萨尔茨堡复活节音乐节挂起帅旗的尼克劳斯·巴赫勒便把自己在巴伐利亚国立歌剧院的老同事别特连科连同柏林爱乐乐团笼络回萨尔茨堡。黛博拉在纽约爱乐稳固的统领地位可以说是杜达梅尔的“定心丸”，乐团去年搬进装修一新的大卫·格芬音乐厅的新发势头无疑也象征着杜达梅尔想要开辟的“另一段征程”。

纽约爱乐自然皆大欢喜，“人走茶凉”的洛杉矶爱乐乐团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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