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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琴有朝一日若消亡了,似乎是正常之事,不过,亦不应奇怪,想想《红楼梦》这等世井读物,今已是冠上明珠,便可明白否泰转换的真理,便可为二人转明星当道找到合理的理论支持。

2009-07-21 14:53 腾讯博客 江心岛

我是一个天生的五音不全者,音律如直来直去的竹竿,只是一节一段的喷出口来,气息无有丝毫抑扬顿错,更遑论悠扬绵长的转折之韵了,且声如破锣,若鬼哭狼嚎一般。唱歌之于我而言,实不堪于开口之重,亦羞于开口之耻。

    人在春风得意时,惯常的表现便是忘乎所以。我偶遇好心情时,便会将自得的表情挂于脸上,沾沾自喜之时常忘了周围人的存在,情不自禁便会哼唱出来。此时周遭听众,或皱眉或咬牙切齿,俱怒目握拳,不消片刻,或愤然拔腿而去,或慌慌然捂耳急奔,群作鸟兽散了,只留下我一个恬不知耻的家伙,淫于自我独乐之中。

    我终是不敢歌唱了,但对听的权利,我还是要保留的。

    如同所有七十年代初的生人一样,幼时的音乐熏陶几是有限。想那年月,一般家庭总会有台收音机,无论其大小破旧,收听到的内容之于全体国民而言,都是一样的,别无选择,没有特殊,充分体现了什么才是平等。

    收音机不时播放一些歌曲音乐,这对我而言,算是最早的音乐启蒙。不过,那时候并无儿歌可言,反复来去的几首歌曲,其旋律对于几岁的我听来,的确是奇怪的很,也了无兴趣,该哭则哭,该闹则闹,不象某些音乐天才,一听到那木匣子里传来嘹亮之声,哭声便自动嘎然而止,本该尿的床也忘了尿。如此亦证明我天生既无乐感,实在怨不得后天环境因素。

    后来人亦渐渐长大,在小学、中学期间,音乐对我仍然无丝毫吸引可言,我所喜好的多是戏耍玩闹之事,且我所遇到的音乐老师,各个都奇丑无比,而所教的歌曲,现在想来也是很莫名其妙。在当时的大多数学校,音乐是副课,一般不会安排正经的音乐老师,听着由本是教数学或教语文的老师唱歌,其动听程度便可想而知了。

    始对音乐有所感觉,还是在进入青春期之时,一如所有的少年男女。

    “青春期”这三字着实是很奇怪,从字意上看,它具有掩饰的成分。人类有一共同现象,就是死不承认自己是“动物”的本质,尤其在生理“本能”上的表现,一定要与“动物”划清界限,要在“质”上有所区别。譬如动物的发情期,人类是万万不能以此称呼,所以“青春期”的名称便应运而生。

    人类对“发情期”这种正常的生理表现都要遮遮掩掩,那么对音乐本是生理“意淫”的本质更是不能承认,便归入了“艺术”这样的一个形而上的,可容纳万千的,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遮天大伞之下,再用“美”这等虚无缥缈的,不可争辩的,但是一认真探究就烟消云散的理论言辞来涂饰,使其拥有了无限崇高的光环,让人顶礼膜拜。

    无论怎样来掩饰,“意淫”的需求终是需要的,之所以我们能听到的歌曲,其中九成是情歌的现象便也不足为怪了,且音乐产品的消费,主要靠“青春期”的少年男女来支撑,那就更在正常之内了,哈,星者其质亦为何乎哉?哈!

    在八十年代,我也如同所有的青年一样,被港台的音乐所倾倒,为之迷惑,为之疯狂。现在想来,甚为可笑,从心理学的角度看,那些歌曲不过是在隐性的“性暗示”上作的比较成功而已,把所谓“爱”的外延发挥的淋漓尽致而已,能充分适合“青春期”的能量发散,能迎合潜意识中的性意识需求,再作的精致些,便是成功作品,其再无它可言优。

    随着岁月的消逝,“青春”的热情也渐枯,对音乐的兴趣也渐渐地淡漠,无论多流行的音乐磁带、光盘,我是不会再买,即便有人送来免费的光盘,我也是懒得听,曾经视做宝贝的几百盘磁带,早不知消散到何方角落去了,看着现在十五六岁的“追星”少年,心里油然而生孔夫子的那句名言:“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时间的确是不舍昼夜,流行音乐的更迭频率也是不舍昼夜,一撮又一撮的歌星如走马灯似的转瞬既逝,此时音乐对我而言,似乎已无存在的必要,若不是后来偶然的一件事,我几乎已认定自己本是音乐的绝缘材料,“青春期”的那一段荒唐热情不过是“本能”催化而已。

    那偶然的一件事,便是我无意间听到了古琴之音,它改变了我对音乐的态度和认识,让我知道在音乐中,除九成的“淫词浪律”供生理“意淫”外,还有一成的醇韵,它存在于古琴的世界中。

    我能接触到古琴之音,源于我治病的需要,纯属偶然。

    我有严重的慢性失眠症,受其煎熬已历二十余年,因对药物有所恐惧,怕本不聪明的大脑被安眠药剂搞的更弱智,加之我对医学惯有的偏见,恐被庸医拿去作实验品,所以对失眠这相伴多年的“伴侣”一直无有办法解决掉,慢慢长夜,只得干熬。

    年青的时候,尚能在不眠之夜看看书,或起来涂鸦两笔,加之不必考虑生存的忧患,所以大有苦中取乐的意味。后来年纪逐增,体力渐衰,对读书和涂鸦之事已消却了热情,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只能以抽烟耗时。烟终归是提神之物,吸之越多,精神反更抖擞,且好令人想入非非,夜更难眠矣。

    辗转反侧之无奈实苦不堪言,为转移痛楚,有时便以听歌来耗时间,然而我当年所喜好的歌声,现在听来,多有午夜猫鸣的感觉,颇为刺耳。且流行音乐一如其名,象刮风般,毫无持久力,一旦流行过去,便无任何动听之处,这点到象女人,一朝过了花季,辄无吸引人的可能。

    一天夜里,在百无聊赖之际,便随手于一堆光碟中取了一张古琴曲,这本是我当年做广告制片时,为一条电视广告作背景音乐时所购的素材,当时并未在意,故多年亦未再拿出来欣赏。

    我将此碟放入电脑,戴上耳脉,当我点燃烟斗之时,一丝清韵滑入耳际,有如天籁之音,我心神为之一振,通体犹被电激一般,毛孔亦为之收缩,数秒后,随着娓娓玄音如孱孱流水一般流过,我的周身似浸入幽谷深泉中,透然松散。

    我关掉灯光,静静聆听此冰鸣玉振之音,忽然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袭入心田,令我的身体有如雪之将溶,冰之将释的感觉。我的心神随着律动,渐渐飘出体壳,弥散于空中,恍惚间,我似乎如见秋水流淌,如观白雪映光,如闻清风摧竹,如沐涧底飞泉。

    此时我感觉灵魂已化作云烟,已不归肉体所有,我努力收神定气,把出壳的我再重新纳入自己身体中。忽然间,在灵魂重返体壳后,一种气定神闲的体会油然而生,这是我从未有过的感觉,也是我一直渴望但从未得到过的,是一种纯粹静澈的心理空间。

    从此,我便恋上了古琴之音,它成了我抗拒长夜无眠的“战友”,,虽然不能治愈我顽固的失眠,但可以让我面对夜魔而不至于精神崩溃,我于漫漫孤夜中不再独自凄苦,不再辗转反侧而干熬时间。古琴之音于我而言,已成为我的奢侈享受,或者说是容纳精神的堡垒,可让我安心、静气,可滋润心田。

    东坡有一好词,足可尽我之感悟,现抄录于下:

    “神闲意定,万籁收声天地静。玉指冰弦,未动宫商意已传。悲风流水,写出寥寥千古意。归去无眠,一夜余音在耳边。”

    不是所有的古琴乐都可以余音在耳边,我听的这盘古琴曲,出自广陵派大师张子谦,在其八十高龄时所录制,间有戴树红的琴萧伴奏,堪称完璧之杰作,实为旷古之纯音。

    我不仅于夜间听琴,平日里也常闻其音,每于抽斗、泡茶之际,必以此音绕于斗室间,不如此,似不足以品味烟之醇香,茶之醇韵,可谓大得三合哉!

    之于此刻的我,方能理解孔圣人“三月不知肉味”的话语,的确不是他老人家信口开河的应景之言,而“阳春、白雪”对于悟境之人而言,并非是曲高和寡的凄凉,实在本应如此,这样好的“东西”焉能与他人分享乎,藏尚不及也!

    我虽好闻琴音,但于弹奏一事却一无所能,常有习琴之心,却苦于无师门可投。现今中国于古琴门内之人,不足二百,且多为残烛之岁,一朝逝去,亦只能望琴叹然,也是中华文化的悲哀。

    如此境况却也毫无办法可言,古琴本非娱乐之物,实为士者修身之器,而今“士者”一族早已湮灭,似已无延续的理由!这一点上,颇符合进化论的定义,不过“优胜劣汰”的法则之于此事,当改为“劣胜优汰”乎?

    我为什么这样说,因为现在有人,是很多人,总喜欢把民俗当国粹,把垃圾当宝贝,譬如“天桥把式”可以登堂入室,本在林子里的“满清猎装”可以成为国服。

    古琴有朝一日若消亡了,似乎是正常之事,不过,亦不应奇怪,想想《红楼梦》这等世井读物,今已是冠上明珠,便可明白否泰转换的真理,便可为二人转明星当道找到合理的理论支持。

    玉与碎石本来都是石头,只是人心做祟罢了。嗟!天道自然而已矣。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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