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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年间,“吴氏策划”的主人——吴泽洲和吴嘉童父子已经组织了上千场演出,但归纳起来无非就是两件“事”——把国外的优秀艺术引荐到中国来;把中国的优秀艺术推向世界。

2009-11-30 08:37 文汇报 江胜信

吴氏策划
“吴氏策划”的主人,父亲吴泽洲(左)和儿子吴嘉童。

本报首席记者  江胜信
   
题记
   
    12年间,“吴氏策划”的主人——吴泽洲和吴嘉童父子已经组织了上千场演出,但归纳起来无非就是两件“事”——把国外的优秀艺术引荐到中国来;把中国的优秀艺术推向世界。优秀的艺术总能轻而易举跨越语言、地域、生活习惯和教育背景,让人们用心灵映射,用灵魂对话。
   
    做这两件事情,固然需要激情和眼光,但我总觉得,坚持要比念头更加熬人、更见真心。仅拿“中国春节民族音乐会”来说,它能像一个约定一样,每年春节期间都在金色大厅守候,就着实让人疑虑多于敬佩。毕竟,“时间不冲突”“付清2万欧元租金”“演出者衣冠整洁”等进入金色大厅的“门槛”已不是秘密,这和艺术水准无关。当然,走上这一舞台的由中国官方或国有文化公司组织的演出,质量和效果还是能得到保证的;可那些由民间文化团体自行运作的演出,质量和效果就良莠不齐了,其中有些演出,票务状况很不乐观,即使赠票也观者寥寥,这让一向持有“不用花钱的东西就不是好东西”观点的维也纳人十分纳闷:“到底是这些演出没有欣赏价值呢,还是中国人习惯了免费观看?”
   
    在良莠不齐、清浊难辨中,“撤退”是最省事的办法,而“参与”往往吃力不讨好。又是一年将尽,我带着这样的不解走近了吴氏父子。
   
成功背后的原因

   
    每年春节期间,吴泽洲和吴嘉童都会带着乐团来到音乐之都维也纳。演出前一天,大家在一家中餐馆用餐。老板娘拉出账台上的一个抽屉:“你看看,各种各样的票,乐团放这里的,让我发给吃饭的客人,可是客人们不大稀罕。”
   
    老板娘所说的票基本上是中国新年音乐会的票。自“吴氏策划”的1998年“虎年中国春节民族音乐会”和1999年“兔年中国春节民族音乐会”之后,国内越来越多的文化团体纷纷试水,使得春节期间在金色大厅冠以“中国新年音乐会”字样的演出达到10多场,一时热闹非凡。但扎堆的演出分流了观众,为了让剧场的座位坐得满一些,部分文化经纪商或乐团便采用了赠票的做法。
   
    中国民乐出征金色大厅的做法渐渐遭到质疑。我们可以看到,2003年是一个分水岭:在此之前,每场演出均被媒体千篇一律冠以“掌声雷动”、“巨大成功”等字眼;在此之后,出现了另外一些声音,比如“掌声并不意味着成功”,再比如“金色大厅成了某些音乐团体和个人眼中的镀金圣地。”
   
    那么,中国民乐是不是陷入尴尬了呢?不走出去,不好;走出去了,又失掉尊严。其实,事实并非像非黑即白那么绝对,中国民乐应该可以骄傲地走出去,在这一点上,民营的“吴氏策划”提供了一个或可借鉴的样本。中国驻奥地利大使馆文化参赞孙书柱曾作了肯定:“‘吴氏策划’举办的每年一度的‘中国春节民族音乐会’已经形成品牌而不会送很多的票……”
   
    “ 吴氏策划”在民乐推广中选择了持之以恒,这并不全部因为一腔热情,最关键的是“吴氏”已对“春节民族音乐会”形成了良性运营,或者说形成了赢利模式。方法说简单也简单,那就是既不要神化金色大厅,也不必诟病金色大厅以租金设门槛的做法;它需要欧元,但它依旧神圣;既然这样,那就把来到这里的音乐看得神圣一点吧。
   
    吴嘉童神色骄傲地“拿”出几样制胜法宝:一是坚持售票,这既维护了中国民乐的身价,同时也符合维也纳人对神圣音乐的消费心态;二是在质量上严格把关,选择的乐团必须是省级以上的正规的民族乐团,在曲目设置上,擅长二胡的吴泽洲每回都是亲力亲为、一一把关;三是强调“ 吴氏策划”四个字,因为谁都不能把“春节”、“民乐”等词作为自己的独有招牌,唯有“吴氏策划”,可以直观地承载吴氏父子的承诺。
   
    吴氏父子因此赢得了一批批稳定的回头客。在每年1月1日听过维也纳爱乐乐团演奏的施特劳斯家族的音乐作品之后,维也纳的音乐爱好者们就会在1月下旬期盼金色大厅的第二场新年音乐会——“吴氏策划”带来的“中国春节民族音乐会”。
   
原因背后的情怀
   
    在 “吴氏策划”所在商务楼楼下的咖啡座里,年逾七旬的吴泽洲极其健谈,常常跳开我的提问,声情并茂诉说他的心路历程,眼里闪着晶莹,眉头缠着忧愁,忽而又自嘲:“这个使命没人要我背负,是我自己要背的。”我的心里一震,仿佛看到一个我不知轻重、也从没想过要去扛的担子,竟然压在一副已被压弯但依然倔强的背脊上。我渐渐体会到:80年代赴德留学的他,当看到中国的杂技风靡异国而经纪商全是外国人时,当祖国的人们欣赏起交响乐但酷爱民乐的他却在欧洲无法听到美妙的《二泉映月》时,他内心涌起的是怎样的乐与愁,继而又触动了怎样的灵感,酝酿着怎样的梦想。
   
    圆梦的冲动使他于1997 年呈函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中国艺术团体出国访问演出,相对于外国艺术团体进入中国文化市场,其势仍微……凭借国人自身努力,能动地把我国民族文化艺术精华推向世界艺术舞台和国际文化市场。”在文化部等有关部门的支持下,中国民乐于1998年虎年春节首度出征金色大厅。之前,谁都认为这是冒险,无人为他担保,他也明知自不量力,可依旧执拗地抵押上自己的全部家产。他说:“当我在金色大厅的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竟有种悲壮的感觉。”
   
    和父亲比起来,儿子吴嘉童似乎更理性一点。如今,父亲除了给曲目把把关,具体的运作都交给儿子了。2008年,“吴氏”从上海城市舞蹈公司以及广东战士杂技团手中以3000万元演出费的承诺买下了“杂技天鹅湖”在欧洲5年的版权,并于2008年在欧洲组织了100余场连续5个月的大规模巡演。最近,吴嘉童正在与上海方面协商将上海昆剧团的《长生殿》首次搬到国际舞台上去,以此作为新起点,每年向世界推荐一类中国国粹艺术。
   
    “生意兴隆,财源滚滚。”我说。我想很多人一定也这么认为。
   
    吴嘉童说,“如果高雅艺术真有高利润,那么这个行业早就人满为患了。”十几年间,不断有人想出高价请“吴氏”做流行音乐,也有人建议他们干脆转向利润更高的行业,他们都一一回绝了。为什么?“因为我不喜欢。我们从事这个行业最主要是志趣所致。成立公司虽然要赢利,做到‘养家糊口’,但同时也要承担社会责任,维护文化尊严。”
   
不同身份  精彩人生
   
    ◆物理学者
   
    吴泽洲生长在曲艺之乡天津,有个爱听戏的母亲。孩提时在母亲膝前听那“话匣子”里传出的乐曲和鼓点,是他最久远的美好记忆。
   
    上学后的他很快就成为班里的文艺积极分子,尤其擅长二胡,还在天津市的文艺汇演中得过奖,电台也作了广播。
   
    他一直将音乐视作生活的伴侣,从未想过有一天会靠它吃饭。1956年,吴泽洲考进北京师范大学物理系,毕业后留校任教。两年后被选派到中国科学院进修低温物理超导理论,后又参与“低温下X射线固体晶格衍射”等国家重点科研项目的研究。1980年2月,荣毅仁推荐并资助他去德国留学,在巴伐利亚科学院从事低温超导下寻求磁单荷研究工作。
   
    儿子吴嘉童中学毕业后也来到欧洲,就读于维也纳技术大学和维也纳经济大学,论文荣获奥地利的鲁道夫·塞灵格基金会科技奖,成为中国荣获此奖的第一人。
   
    本来从事科研的一对父子,最后却将文化交流作为毕生的事业。吴泽洲用“个人志趣、偶然机缘”来解释命运的神奇安排。那段留学生涯带给他们的好处之一便是学会了俄、英、德、西班牙四种语言,这成为他们后来进行“跨国运作”的知识资本。
   
    ◆文化玩票者
   
    吴泽洲所说的“偶然机缘”发生在1991年春天——
   
    那是个落雪的假日,朋友向他引介了一位维也纳的音乐家,音乐家想带领他的乐团访问中国,不索取演出报酬,且自理国际机票,中方只负责食宿。
   
    吴泽洲很爽朗地答应帮忙,盘算着回国时把这份来自音乐之邦的礼物送给北京音乐厅,这可是个顺水人情呢。
   
    “没法做。”北京音乐厅办公室主任苗雨的答复让他懵了,“高雅音乐没人听,门票只能卖2元、4元、6元,听众还没有台上的演员多,靠门票无法支付他们的食宿。”
   
    怎么办?是告诉那位音乐家我没有这个能力,还是说中国人不喜欢高雅音乐?教授出身的吴泽洲是个要面子的人,无论如何开不了这个口。
   
    他一咬牙,打算自己掏钱:“如果我想办法解决食宿,你做不做?”
   
    “那咱们做。”苗雨建议他去找找赞助。
   
    吴泽洲开始四处奔走,碰壁多次后,贵宾楼饭店表示可以提供食宿,但有个条件:要让奥地利的演奏家们在贵宾楼加演一台晚会,并要有电视台现场转播。
   
    怎样才能让电视台转播?他只好硬着头皮再去找电视台,意外的是,北京电视台竟无条件支持,并和他一起策划了一台中奥艺术家联袂表演的晚会,定名为“北京-维也纳音乐之声”。演出的成功再加上宣传的成功,让远方来的艺术家喜出望外。吴泽洲本无意做的这件事,竟做得挺漂亮的。
   
    做完这件事,吴泽洲松了一口气。可是,一个他没有估计到的情况出现了:更多的艺术团体请他帮忙,希望也把他们介绍到中国。此后,连续7年,吴泽洲把8个国家的艺术团体带到了中国。
   
    吴泽洲坦陈:“我本来是玩票的心态,1995年之前从不收取一分钱的报酬。但后来,我开始考虑,我是不是可以把这样一件融和了个人兴趣、荣耀感、责任感的事情作为我的事业呢,靠它能不能养活自己呢?我算了一下,认为可以一试,于是就在1995年成立了‘吴氏策划’,我和儿子全身心地投入进来了。”
   
    “吴氏策划”打了一个又一个漂亮仗。有一天,冒出的一个念头让吴泽洲兴奋难耐欲罢不能:“我能把外国乐团带到中国来,为什么不能把中国的民族乐团推向世界呢?”
   
    ◆文化使者
   
    11 年前的虎年新年,我还在读大学,宿舍的电视机里正在转播维也纳金色大厅中国春节民族音乐会。《春节序曲》《百鸟朝凤》《二泉映月》《霸王卸甲》……动人的旋律从胡琴、琵琶、唢呐、笙笛中流淌出来,幻成老百姓笑弯了的眉眼、门前林子里穿梭的喜鹊、头顶上那一捧朦胧的月光和传说中的金戈铁马。留在学校过年的同学们围坐着听,一会儿又激动地站起来,心里装满了震惊、迷醉和自豪,仿佛那经久不息的掌声不光是送给演奏家的,同时也送给了我成长的这个国度,以及国度里的每一个人。
   
    12年后的今天,因为采访机缘,我又知道了很多关于这场堪称完美的历史性演出的台前幕后:中奥两国最高领导人为音乐会写下贺词;赵朴初先生题写了“中国春节民族音乐会”几个大字;维也纳德高望重的音乐评论家、当年88岁的布拉威教授担任主持;现场布置了从意大利南部空运过来的8000朵红色鲜花;在此演出前,为了商谈运输、交通、宣传、食宿、场馆布置、票务、参观等具体事宜,吴嘉童穿梭于亚欧达7次之多;百名中国民族音乐家,43位媒体记者以及450位音乐爱好者组成的为民族文化走向世界喝彩助威的自费旅游团,总计近600人,分乘四架飞机,飞往万里之外的欧洲……
   
    12度春秋,12载奔波,12年坚持。吴氏父子已经组织11个国内优秀的民族乐团,把中国春节民族音乐会带到了亚洲、非洲、欧洲和拉丁美洲的13个国家的36座历史文化名城。最早几次的新鲜感渐渐消弱,使命感却一点点在累积,“中国民乐凝结了中华民族几千年来的审美情趣,要让西方人了解中国民乐,贵在坚持”,吴氏父子的承诺是:要让“中国春节民族音乐会”走向第二个12年。
   
    同时,吴氏父子还在酝酿另一个庞大的计划:要在第二个12年进军美洲,“把中国民族音乐传遍天涯海角。”
   
    吴泽洲说:“地球是我的舞台。”
   
    听着有点狂。但有时候我们还真的需要这种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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