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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和乐手之间的关系复杂而微妙。双方若相互信任,就会获得音乐的和谐;若无信任,演奏将会变得可笑和可悲。

2011-11-04 10:27 第一财经日报 毕禕

指挥和乐手之间的关系复杂而微妙。双方若相互信任,就会获得音乐的和谐;若无信任,演奏将会变得可笑和可悲。上周,上海国际艺术节上举行的两场音乐会恰体现出这种微妙关系的两种答案

毕禕

在用苹果产品的人群中,TED是个很有号召力的APP。实际上TED是“技术、娱乐、设计”三个英语单词的首字母缩写,这个组织旨在推广“值 得推广的观念”。TED录制了很多长短不一的讲座,主讲人来自各个行业,带来许多奇思妙想。其中有一位主讲人是英国指挥家查尔斯·哈泽伍德,他带着一支室 内乐团登上舞台,讲解指挥与乐团之间的微妙关系。

哈泽伍德的讲座有个核心观点:现代交响乐团里,指挥和乐手的关系与富尔特文格勒、卡拉扬或伯恩斯坦的那个时代有很大不同。过去,指挥家更像一个独裁者、一个主导一切的领袖。今天,指挥家则更多是一个参与者,与乐手一同完成音乐的演绎。

这种说法揭示出指挥与乐手之间关系的复杂性。演奏音乐这件事最终是由乐手完成的,纵然一个指挥家对音乐作品有再深刻的理解,也不可能独立代替近 百人的大型乐队。音乐必须依赖舞台上这一群拿着不同乐器的音乐家的演奏,才能得以再生。但这么一大群分工不同的演奏员如何协调在一起,达到和谐的境界,却 不可能缺少指挥的功力。哈泽伍德讲得非常清楚,今天的指挥虽不再是独裁者,但并不意味着他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相反,指挥的工作更加复杂,需要对乐手 有更多信心,给予他们更大的自由,同时又不能放弃对音乐的理解和处理。

可惜的是,哈泽伍德并没有从乐手的角度谈指挥的问题。实际上这个问题往往更加尖锐和隐蔽。在当今乐坛上,随着乐团自治程度的提高,乐手架空指挥 的事情屡屡发生。越优秀的乐团越具备这种超级本领,可以随时把指挥撂在一边而不被察觉。2006年,蒂尔森-托马斯率领旧金山交响乐团访华的时候,就曾在 指挥大师班上亲自演示过这种情况,并提醒学生警惕——尽管台下的听众丝毫不会察觉,但指挥很有可能失去对乐团的控制。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如果乐团在应该架空指挥的时候没有这样做,结果又会如何?上周,上海国际艺术节上举行的两场音乐会呈现出明确的答案。

上海音乐学院青年乐团在林大叶的带领下选择马勒交响曲中的五个慢乐章作为演出曲目,开始了这一周丰富的音乐会活动。上周末,穆蒂精心调教四天之 久的上海交响乐团演奏了西方音乐史上古典曲目中相当基本却又相当难演的舒伯特和莫扎特的作品。这两场音乐会的参演乐手和指挥家之间差距太大,完全不具备可 比性。但却从两个方面揭示了指挥和乐团之间的关系会对音乐产生怎样的影响。

林大叶和一百多位年轻学生朝气蓬勃地演奏马勒作品,其完整性已经令人称奇。这类曲目在以往的音乐学院课程里非常少见,乐队本身可以说是零经验。 曲目的选择显然考虑到这种情况,希望通过只演奏慢乐章来降低演奏整部交响曲的难度,让演奏员有时间和精力在音乐上下工夫。而且,马勒的慢乐章并不是单纯的 过渡性片段,而是一部部完整的交响诗,其相对的独立性保证了演奏和欣赏的双重体验。

但这场音乐会中还是出现了一些不应忽视的问题,其中最明显的是乐队心理上的慌张导致的细微混乱。马勒的交响曲有着非常复杂的织体,他运用了很多 乐器,却很少写全乐队齐奏的段落。他偏爱某些乐器或者乐器组合的复杂音响,让这些音响彼此交织,层层叠叠地累积出自然的响亮片段,这一点可能是受到布鲁克 纳的影响。另一方面,他又喜好突然变换节奏、和声甚至是音乐语汇,会让圣咏和下流酒馆歌舞突兀地拼接在一起。这种迅捷的变换既是其音乐中最迷人的特性,也 是演奏员最害怕的部分。就是在这两种情况下,乐团总会进入短暂的混乱状态,然后随着音乐复杂性的减弱以及律动变得明确,乐团才能逐渐从混乱中恢复过来。

年轻演奏员首次尝试马勒作品,有这种情况并不令人诧异。但每每发生这种混乱,对聆听者不失是一种折磨。而造成这种情况的根本原因,恰恰在于指挥 与乐团的关系。在演奏音乐的过程中,指挥的确应该信任自己的乐手,让他们有自己的表现空间。特别是许多独奏段落里,尊重独奏演奏者对音乐的理解是可以理解 的。但与此同时,指挥必须给乐团足够的信心,尤其是当音乐快速变换律动或者进入复杂织体的时刻。

乐手面前的乐谱只有自己的声部,所以作曲家编织的复杂作品会令他们有踏入迷宫一般的体验。仿佛《哈利·波特与火焰杯》的故事那样,陷入迷宫对参 与者的最大考验是心理上的。茫然不知所措是最危险的时刻,这时他们最需要有一个值得信赖并且通观全局的人来加以引导。这个人除了台上的指挥,别无他人。

指挥家出手挽回混乱局面,通常用“救”这个字眼来描述。救乐队的办法通常是放弃表演性的指挥手势、严格而明确地打拍子,或者干脆放弃一个段落在下一个拍点上清晰明确地提示乐手所处位置。但不论怎么说,一旦到了需要“救”的地步,这种情况已经非常糟糕了。

指挥难道不应该想一些办法避免乐手陷入这种混乱状态吗?毕竟这两场音乐会都不是临时发生的,指挥家本身与乐队有相当长的排练时间,难道他不能像阿里阿德涅那样,在英雄忒修斯的手里放上一个线团,让他放心地深入危机四伏的迷宫吗?

这恰恰就是高手和平庸之间的区别。优秀的指挥家不仅对自己的乐团给予充分的信任,更是充分展现自己的可信与可靠。穆蒂在与上海交响乐团的音乐会 里,把莫扎特《第四十一交响曲》的末乐章推到了相当可怕的速度。他几乎完全依靠排练时建立起来的信心,并用干净简洁的手势给乐手充分提示。没有一个多余的 动作,也没有错过任何需要提示的环节。即便是演出中出现的偶发情况也没有影响他对整体的把握。这种信心最终化为乐手的信心。因为他们在应该获得提示的位置 上得到了充足的提示,在应该获得自由的段落又能自由驰骋。这种信心贯穿在整场音乐会中,产生了音乐演绎中最美好的结果。

哈泽伍德在TED上的讲座旨在让爱好音乐的人能明白,指挥和乐手之间的关系复杂而微妙。这种关系若能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上发展就会获得音乐的和 谐。若没有这种信任,或者其中任何一方都不打算达到这种信任,那样的演奏将会变得非常可笑和可悲。遗憾的是,直到今天,我们的音乐生活中,这种可笑可悲的 音乐会仍然在不断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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