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伯龙根的指环》:老主题的新意思

《指环》再次造访中国，盛况依然

歌剧中的“恐龙”、人类音乐历史上创造的最伟大的单件作品——瓦格纳的四联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含《莱茵的黄金》、《女武神》、《齐格弗里德》、 《神界的黄昏》，以下简称《指环》），9月16日至19日、21日至24日，由科隆歌剧院在上海大剧院演出了两轮。这是继2005年北京国际音乐节期间， 在保利剧院由纽伦堡歌剧院演出《指环》之后，该剧第二次在中国内地上演。这种剧目在世界任何地方上演，都是极轰动的大事件，再加上正处于上海世博会期间， 两股力量合在一起，更使其盛况空前。

《指环》是瓦格纳戏剧理想的集中体现，是一部集戏剧、音乐、哲学、文学、舞台美术和表演艺术于一体的综合艺术品，体量巨大，令人在十几个小时的音乐当中始终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本次在上海演出，《莱茵的黄金》 自19：30开始至22：30结束，三个小时的时间尚与一般的歌剧相当；从《女武神》开始就考验人们的体能和精力了，18：30开始到23：30，长达五 小时（含休息）；《齐格弗里德》从18：30到23：30，亦是五小时；最后一场《神界的黄昏》最长，从下午17：30开始，要一直演到23：50，长达 六个半小时。

关于演出的盛况，定居德国的歌剧专家陈唯正描述道：“真没想到，这次‘指环’在上海竟然会引起如此强大的反响。我最近接连 接到许多上海爱乐朋友的邮件，有的甚至是每一幕结束都发来SMS，都非常激动。一位爱乐朋友来邮件说，上海很多平日不听瓦格纳歌剧的乐迷都去了，而且听了 一场马上就去买第二场的票，都迷上了。好像还有全国各地打‘飞的’去上海的‘指环游客’。这次演出真可能让不少人染上瓦瘾了。鄙人在世界各地看了不少‘指 环’，这次在自己的家乡却没能赶上，憾事。”

9月21日晚，93岁的美国老太太弗娜·帕琳诺早早就来到上海大剧院。这是她一生中的第二 次上海之行，也是第58次观看《尼伯龙根的指环》全剧。像她这位资深“瓦格纳迷”一样，来自世界各国的一大批瓦格纳协会会员，都不约而同坐在上海大剧院的 观众席里，开始观看《指环》第二轮上海盛演。

意外收获——录像与转播

由于知识版权问题，一般外国歌剧院团的演出，除 非有专门的合同约定和费用计算，都是不允许录像、拍照的，更不要说电视转播。这次由于沾了世博会的光，再加上中间各有关方面的极其复杂的努力，促成了首次 在国内电视播放全套《指环》的创举。进行转播的是21日至24日的第二轮四场演出，上海艺术人文频道，前三场的演出分别在第二天白天播出录像，第四场则是 现场直播。

转播的水平是非常高的，电视导播一定是科隆方面派出，一看就是专家的活儿。电视转播音乐会和歌剧，最重要的是电视导播本身必 须是音乐的行家，特别是要会看音乐作品的总谱，这样才能在适当的时机把镜头切换到重要的位置上。例如，《女武神》第三幕开头等指挥上场前，乐谱特写，圆 号，马上就要出来的齐格弗里德的动机；《莱茵的黄金》“瓦尔哈拉天宫”的动机出来前，特别给瓦格纳大号们一个特写——这种乐器是瓦格纳专为这段音乐而设计 改造的。

从失败中收获的巨大成功

这次演出还有一处与以往外国高水平院团来华演出明显不同的地方：院方首次在公开场合承认“失败”——这种在国外成熟演出市场本来常见的现象，在中国却是首次出现。但是，“失败”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成功。

“失败”之说来自第一轮演出的第三场，扮演男主角齐格弗里德的歌唱家Stig Andersen状态不佳，嗓音干涩无力，完全被乐队盖过，连饰演反面角色侏儒迷魅的嗓音都亮过齐格弗里德。最后一幕与女主人公布伦希尔德的爱情两重唱，也明显被女演员压倒，失去了音乐的平衡感。终场谢幕时，其他演员都获得了热烈的掌声，唯有这位男主角遭遇了观众的嘘声，幸好没有人喝倒彩。

面对中国观众的嘘声，科隆歌剧院一点不敢马虎，艺术总监劳芬伯格在接受新芭网专访时表示：“中国观众具有相当的专业性。”并且承认这场演出是失败的。于是，科隆方面紧急协商从德国调运一名候补演员。

　 　第一轮的第四场《神界的黄昏》以及整个的第二轮，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其中表现特别突出的是女主角Catherine Foster。她在歌唱界是一颗冉冉升起的世界级明星，曾在2008年拍摄的魏玛版《指环》上唱女一号，下一步，就是彻底在一线歌剧院站住脚。2005年 来北京演出《指环》女主角的Theorin，后来拜罗伊特、纽约大都会等地方都去了，照此来看，Foster应该也有同样的上升空间。

　 　齐格弗里德的扮演者是Lance Ryan，嗓音强劲有力，极具穿透力，与布伦希尔德极具爆发力的女高音天作之合。瓦格纳式英雄男高音Lance Ryan唱齐格弗里德游刃有余，中音区甚至High C一触即达，今年其拜罗伊特的登台，备受赞誉，是歌剧界崛起的英雄男高音。Lance Ryan体形匀称魁梧，动作矫健，潇洒自如，扮演齐格弗里德恰如其分，把齐格弗里德天真无畏的英雄性格刻画得淋漓尽致。最高潮的部分来自于最后，布伦希尔 德一段激情四溢的女高音独唱，悲哀绝望，对齐格弗里德缅怀，对爱情的忠贞不渝，配合舞台熊熊火海和乐队辉煌嘹亮音色，震耳欲聋，那气势，那磅礴，令人激动 无以言表。

名导演罗伯特·卡森创意层出不穷

整个阵容当中，以舞台导演罗伯特·卡森的名气最大。瓦格纳歌剧历来是名导 演们比武的擂台，他们纷纷将自己对时代精神的理解，放进歌剧这只大筐里边去。尤其是从上世纪七十年代以来，古装的、写实风格的舞美，已经全面被现代装束所 取代，故事仿佛可以发生在任何时代，不变的只是音乐和台词。

天津资深乐迷璩理说：“卡森执导的亨德尔歌剧《赛勒墨》非常好，故事很现 代，也很有说服力。在萨尔茨堡音乐节上录制的理查·施特劳斯歌剧《玫瑰骑士》非常大胆，大胆到了色情的地步。理查的另一部歌剧《随想曲》选取了很合适的背 景，电影手法用得很好，画面非常漂亮。”天津另一位资深乐迷余超也认为，卡森在巴黎导演的奥芬巴赫歌剧《霍夫曼的故事》，是无与伦比的精彩，人物鲜活，四 个女人随着戏剧发展逐渐完整地展现性格，四个坏人一步步占据舞台中心，构思非常巧妙，舞台手段也很熟练。“如果让我在书架上几百个DVD中打分评选，卡森 这个作品一定排在前三位之中。”

卡森的处理，大处有思想，小处有细节，经得起琢磨。比如，老迈的沃坦把生命之火放在布伦希尔德脚边，然 后拄着拐杖蹒跚离场，这种地方只有一流导演和演员才能做出效果。再比如，把瓦尔哈拉天宫和基比孔部落的厅堂合并，是个很聪明的想法。它似乎暗示着：旧的军 事帝国没落了，命运女神把它们打包收拾掉，换成新的帝国。旧帝国的茶几中央是金苹果，新帝国桌子上是电话和印把子，原始社会的风景画换成莱茵河地区的军事 地图。

《神界的黄昏》第一幕的结尾处进行了颠覆式的改动。按照原作，变形成为龚特尔外貌的齐格弗里德，在药酒的作用下忘记了自己的妻子 布伦希尔德，却对龚特尔的妹妹龚特鲁妮一见钟情，并立即出发去替龚特尔抢回布伦希尔德。在哥们儿义气的作用下，齐格弗里德本来是用宝剑插在自己和布伦希尔 德之间并唱道“互不侵犯”的。但是在这里，卡森却让齐格弗里德强奸了布伦希尔德。他这样做有他的道理：既然药酒已经让他忘记了自己的妻子，那么，妻子在他 眼里只是一个漂亮女人而已，与爱情无关。所以齐格弗里德的道德优越性也完全破产了，这样的处理更加具有悲剧的力量。

深刻主题发人深省

　 　《尼伯龙根的指环》不仅仅是一部歌剧，更是一部包罗万象的哲学百科全书，历代音乐家、文学家、评论家都对此写过汗牛充栋的书。正因为如此，历代导演们才 把自己的思想与这部戏相结合，而且怎么玩怎么有。这一次，卡森所导演的版本，被视为具有广义的环保思想，正好与世博会的绿色主题相契合。引进这套节目的吴 嘉童称这个版本的视觉效果表现了人类毁灭自然环境就是毁灭自身的生存基础，卡森的“绿色指环”很符合世博精神。

的确，巨龙的形象是一个工业时代的钢铁巨兽（形如一个大挖掘机），它们砍光了森林，杀死了鸟儿。剧中起启示作用的“林中鸟”，疑似因森林被砍伐而“杯具”了，然后齐格弗里德手里捏着一只玩具鸟开始听鸟语。

　 　另外，卡森利用一切手段影射现实，有暗示历史进程的元素。《莱茵的黄金》结尾处，仆人们点蜡烛，这像是俾斯麦时代，还没有电灯。《女武神》中的那个吉普 车，显然是二战的产物。《齐格弗里德》的房车，应该是上世纪六十至七十年代，齐格弗里德似乎属于战后婴儿潮，到此时正好成年。至于最后《神界的黄昏》，显 然已经暗示二十一世纪，原来诸神的毁灭是滥砍滥伐导致的，底下就看2012会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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