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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赫家族是无可比拟的,不单历史上罕有匹敌者,在未来或许也没有超越的可能。其中的原因到底在哪里?他们如何发源,又从兴盛走向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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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赫家族 Bach family

时间:2017-10-10 19:17 三联《爱乐》 nolix 编译

六代人的共同荣耀——巴赫家族在历史上的发源、兴盛与衰落

[德] 克里斯朵夫.沃尔夫 著 nolix 编译

原文刊载于2013年2月三联《爱乐》

巴赫家族

翻开厚厚的音乐史,杰出的音乐家族并不少见,可是,无论从社会学的意义上讲,还是在音乐学家们的眼中,同一个地区、同一家族集中性地连续几代出现高素质、高成就的音乐家的现象可谓少之又少,从这个意义上讲,巴赫家族是无可比拟的,不单历史上罕有匹敌者,在未来或许也没有超越的可能。其中的原因到底在哪里?他们如何发源,又从兴盛走向衰落?本文试着做出一个简要的诠释,希望能带给读者启迪。需要注明一下的是,文章的主体,及最重要的族谱部分,依照的是1983年由克里斯朵夫.沃尔夫(Christoph Wolff)所编纂的(伦敦版)新格罗夫音乐家丛书之《巴赫家族》一书,文中出现的每一个家族成员后面都有阿拉伯数字与族谱对应。沃尔夫是出生于德国的音乐学者,在哈佛大学任教,并从2001年起在莱比锡负责巴赫文献的总编纂工作。2006年,他因为学术上的杰出贡献,被授予了皇家艺术学院的巴赫音乐奖,业内简称“巴赫奖”。

巴赫
Christoph Wolff所著的《J.S.巴赫》一书

巴赫家族生活在德国中部,主要是图林根地区,曾居住的地区分布在萨克森-艾森阿赫(Saxe-Eisenach)、萨克森-哥塔(Saxe-Gotha)、萨克森-麦宁恩(Saxe-Meiningen)、萨克森-魏玛(Saxe-Weimar)几个公国内,另外还涉及到施瓦茨堡-阿尔恩斯塔特的几个郡和埃尔夫特的几个城镇(当时隶属于美因茨选举区)。这几个区域尽管在宗教上长期保持一致与稳定,但是政治上并不太平,由于地区政权割据,时分时和,给人民安居乐业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所幸的是,一代一代政坛上的兴衰更迭并没有影响到文化的传承,一个重要原因是巴赫家族相对稳固的社会基础保障了这一点。所谓社会基础,不光包括了经济和物质上的条件,也包括了他们居住地周边的音乐、文化氛围,以及家族成员对音乐事业的热忱和雄心壮志能否被这些城镇的普通居民认可等等问题。巴赫家族在这几点上做得相当出色,他们的繁荣从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一种音乐能力上的自信,但光有这一点是不够的,当地路德教教堂中的音乐传统是否长期维持下去,尤其在宗教改革后能不能继续兴盛发展,才是最关键的要素。所以我们说,与另外一个音乐家族:哈斯家族(The Hasses)类似,纵观一共六代人,巴赫家族的兴旺发达与后来的日渐式微,都离不开外在社会条件的影响——一开始的迅猛发展是和周围的音乐实践机会大为增加有关,十六世纪末,教堂和村镇都前所未有地需要大量音乐人才;而后来的衰退主要由于十八世纪晚期社会上大量中下层阶级的音乐机构涌现了出来,而宗教机构内部的乐队和唱诗班则已不复当初的显赫地位了。

巴赫家族

图林根地区的音乐生活,虽然规模比较小,却一直丰富多彩。这片地区或许受到了三十年战争的余波影响,一直形成不了关键性的音乐中心,比如在一些大城市中有一个或几座标志性的歌剧院,在图林根地区却没有,所以它始终无法吸引其他地方的大音乐家来立足。巴赫家族在事业上一贯循规蹈矩,很少有别出心裁的想法与份外的企图,因此依靠自身的实力和凝聚力,在长时间内保持了在该地区的音乐影响力,家族中的大部分成员都安心地栖息于这片土地。 在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以下简称J.S.巴赫,24)那一代,这种音乐天赋与氛围的积累达到了一个巅峰。客观地看,取得这样成就,先决条件之第一条就是巴赫家族内沿袭了集中所有精力投入到音乐事业的传统,家庭成员很小就开始被熏陶,尤其是男性成员,较早就能接受将来必定成为一个音乐家的理念。他们的音乐教育大多在家庭内部进行,或者是来自父亲、兄弟、叔叔或者舅舅,或者来自较远的、具有不错音乐才能的亲戚,这一点在历史文献中得以证明——比如J.S.巴赫(24)就负责过教育他的六位亲戚:约翰.洛伦茨(38)、约翰. 贝恩纳德(41)、约翰.埃利亚斯(39)、约翰 .海因里希(43)、塞缪尔.安东(75)和约翰.恩斯特(34),这些还没算上J.S.巴赫自己的孩子。卡尔.菲利普.伊玛努埃尔.巴赫(C.P.E.Bach,46)则将他最年轻的一位弟弟约翰.克里斯蒂安(46)培养成了音乐家,而威廉.弗里德曼.巴赫(W.F.Bach,45)负责教导过他的亲戚约翰. 克里斯蒂安(77)。在图林根地区之外的受教育或者起到教育作用的旅行并不多见,其中包括了卡斯帕的儿子们(3/58-3/62)、约翰. 尼古拉斯(27)和后来前往意大利的约翰. 克里斯蒂安(50)。在上述这种“家庭内部教育”的大环境下,我们甚至能发现,J.S.巴赫去城市吕贝克跟随布克斯胡德学习的经历都算得上一个不小的例外了。

巴赫的活动地图

在上述这种自给自足的大环境里,专业性很强的内部行规(或者说大家心中默认的规矩)成为了音乐家们支配别人和被支配的准则。于是,发生于几个音乐家庭之间的婚姻就比较常见了。以图林根地区来说,维尔克(Wilcke)、兰姆赫尔特(Laemmerhirt)、霍夫曼和巴赫家族就是缔结姻亲关系的范例。确切地说,在某一阶段内,图林根所有这些大家族都被紧密地扭成了一股绳。举几个例子,约翰(4)的第一任妻子来自霍夫曼家,这一点与他的兄弟海因里希(6)是一致的,他的第二任妻子则来自兰姆赫尔特。J.S.巴赫也不例外——他的母亲是来自兰姆赫尔特家的,他的第一任妻子玛丽亚.芭芭拉来自巴赫家族内部,从关系上说是他的表妹,而第二任则是维尔克家的。无论是相近的社会地位,专业上的互相依赖,抑或是音乐品味和生活上的共同兴趣,都将这些家族联系在了一起。

巴赫家族

在十七世纪的时候,音乐家的地位普遍不高,甚至被上层社会认为是“局外人”,有时连公民身份(permitted citizenship)都申请不到。所以,这样“抱团取暖”的举措,大大稳固了他们的生存与自我提升的步伐,巴赫等家族因此成为了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对抗外界变化的能力也增强了。 另外一点是至关重要的,那就是一致而且严格的宗教信仰。现存的资料表明,这些音乐家庭中的某些成员甚至出现了比较极端的,排斥其他教派的信仰倾向。其实,异常鲜明的宗教属性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它需要时日良多的积累,当今人回顾巴赫家庭的时候,可以估计,它的源头或许是有规律且极多次数的家庭内部聚会。有一种类似于家庭小型音乐会形式的聚会常常被学者提及:“这些团体的成员不外乎是小乐团的指挥、管风琴演奏家或者小镇上的音乐家,所有的人都会和教堂或多或少地发生联系。最关键的是,当所有人都到齐了,往往会参与到一次合唱中来。与我们想象的不同,这种合唱虽然开始是非常虔诚的,但随着音乐的发展,成员们开始互相打趣,与一开始的虔诚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有时会唱一些民歌旋律,有时候会即兴创作,想出一些具有独特和声效果的乐段,即便几个人的歌词并不同,但是和声依然可以很美。他们称之这种“即兴和声”为“杂乱而微妙的幻想曲”(Quodlibet),并充分享受其中的乐趣,开怀一笑。”(音乐学家弗克尔语)最好的现存范例是J.S.巴赫的一部早期作品——BWV524幻想曲,虽然它的一些部分残缺不全,但是我们依旧可以借此了解到巴赫家族内部音乐会时所发生的、活灵活现的那一面。

Archiv版巴赫家族作品
Archiv版巴赫家族作品

其实,巴赫家族的成员都能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肩上所承担的责任——那是一种音乐的使命,一种天职。1730年10月,J.S.巴赫就在一封写给好友埃尔德曼(G.Erdmann)的信中说,自己的孩子们是“天生的音乐家”(born musici),另外根据1732年巴赫堂兄弟J.G.瓦尔特所撰写的《音乐百科全书》,巴赫一家最详尽、最可靠的音乐传承史第一次与读者们见面了,到了1754年公布于世的巴赫讣闻,这种家庭之间的纽带关系被更加着重地强调了一遍。(J.S.巴赫1750年去世,这份讣闻在经过四年的谨慎撰写后,最终得以出版。) 另外,大多数人可能想不到是,J.S.巴赫本人就是热衷于追溯自己家庭历史的一员,他积极地参与了巴赫家谱的编纂,而这份家谱自1735年出版之后也成为了音乐史上一份最为珍贵的遗产,对于今天的研究者而言是再可靠不过的资料了。虽然它的德文原始版本已经散佚,但是几份抄写本由C.P.E巴赫的女儿安娜.卡罗琳娜在1774至75年间完成,其中特别提到了早期的几代人,是不可替代的历史文献。 或许,后世作曲家更多的目光聚集在了J.S.巴赫本人所留下来的庞大的遗产之上。因为在这一笔遗产之中包含了不少巴赫家族早期成员的作曲手稿,而J.S.巴赫为它们所编纂的目录名为“老巴赫们的历史文献”(Alt-Bachisches Archiv)。它们中一部分的保管单位是位于柏林的原歌唱艺术研究会,该研究会在十九世纪时统计了一下,共计有二十种。可惜的是,这笔资料在二战期间化作了尘土。其余的一些手稿在战争中幸存了下来,至今被保管在了私人藏家的手中。在十七世纪一开始的时候,它们中的绝大多数是由约翰.安布罗西乌斯.巴赫(Johann Ambrosius,11)掌握的,这位巴赫家族的第三代元老(六代之中)声称自己是这份“老巴赫们的历史文献”的第一位汇编人,而J.S.巴赫在后来接过了这把薪火,并加入了一些新的册页,让它们更为丰富了。同时,他也没有忘记将其中的一部分运用到了实际的演出中,比如添加了一些自己创作的器乐声部等等。另外,J.S.巴赫在1735年前后所绘制的家谱《巴赫音乐家庭起源》(Ursprung der musicalisch-Bachischen Familie)成为了我们可以信赖的资料源头。 提到巴赫家族最早的起源,我们有能力追溯到的是十六世纪中期的维特.巴赫(Veit.Bach,1)。但是从维特到维特的孙辈之间,因为教堂或者其他的机构早已不再保存当年的档案,这三代间的血脉传承关系不甚明了,具体应该涉及到几位成员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因此,我们在族谱中画出了虚线,大家可以稍加注意。

巴赫

向来有这么一种推测:维特(1)是汉斯(54)的儿子。然而据仔细考证,这个推测是站不住脚的。关于这位汉斯的线索应该可以追溯到1561年的韦希玛尔(Wechmar),他的真实身份应该是维特的一个表兄弟,堂兄弟或者更远的一位亲戚。我们现在完全无从得知他的职业是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汉斯是现存于韦希玛尔地区档案资料中最早使用“巴赫”这一名字的人。但是结论到此为止,我们没法从这一点上作出更多的推论了。其实在此之前,“巴赫”这个名字已经较为广泛地分布在了在图林根地区的其他的各个城镇(更常见的拼写也许是“Baach”,双写“a”的目的是为了突出长音发音),而且有资料显示,“巴赫”在图林根地区的最早记录应该是十四世纪,韦希玛尔的汉斯显然不是最早的。 然而有一点我们不得不承认,那就是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巴赫的早期家族成员中有任何专业从事音乐活动的迹象。在《巴赫音乐家族起源》中,最早也只是提到了维特——一位面包师(也有称磨坊主),在面包制作和交易的闲暇之余有一个特殊的爱好,就是演奏一种类似于吉他的,名叫“西特琴”的拨弦乐器。在记载中有一句更为详细的描述:“这或许就是他的后人从事音乐事业的最初肇始了。”从这句话里,我们应该可以听到一点弦外之音,那就是在维特之前,巴赫家族中还没有出现过以音乐为正式职业的人。自然,维特弹一点儿西特琴也算不上一位“专业选手”。

维特的磨坊
维特的磨坊保存至今

据考证,维特最初很可能是从摩拉维亚或者斯洛文尼亚地区被驱逐到韦希玛尔的。原因是在施马卡尔登宗教战争中,信仰路德教派的维特与当局的信仰有所冲突,没有了容身之地所致。而在《巴赫音乐家族起源》中所提到的“匈牙利”一词,似乎不应该从字面上解释,因为在当时混乱的神圣罗马帝国战局中,所谓的匈牙利其实囊括了今天的奥地利、捷克及斯洛伐克的大部分地区。所以简单地把维特称作“匈牙利人”略显草率。 不管怎么样,维特最后定居在了韦希玛尔,这是一个坐落于图林根地区的中心、哥塔(Gotha)和奥尔杜鲁夫(Ohrdruf)之间的德国小城镇(今天的埃尔福特附近),一直到1577年过世。我们知道他过世的时间,因为在那一年,他的儿子约翰(2)和利普斯被(3/57)登记为韦希玛尔房屋的户主。 可是,那些基于维特是汉斯之子的观点坚持,维特之前的几代长期就定居在图林根地区。但实际上,这是错误的。他应该出生于摩拉维亚或者斯洛文尼亚地区,地点大约就是今天的布拉迪斯拉瓦附近,而他的父母应该是早期前往那个地区的移民。那里,就像哈布斯堡王朝统治下的其他公国一样,的确在十六和十七世纪出现了不少名叫“巴赫”的人。在他们之中,就有一部分人从事了表演行当,比如名叫约翰.巴赫或者汉斯.巴赫之类的小提琴艺人,甚至是小丑。一条有价值的线索是在奎斯滕贝格伯爵(Count Qustenberg)那里找到的(J.S.巴赫一直与他保持着较为紧密的联系)——在1721年伯爵雇佣了一位名叫玛丽亚.罗西娜.巴赫的女性作为家中的女仆,为他坐落在摩拉维亚地区的亚洛梅莱斯城堡(Jaromerice Castle)服务。

bach

需要在这里提一提的是,另一位同样也名为维特.巴赫(55)的人是在1619年的韦希玛尔去世的。关于他更加详细的信息已经没有了。我们得注意不要将他和之前提到的,巴赫家族在韦希玛尔地区的老前辈维特(1)相混淆。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人推测较年轻的那一位维特应该是老维特的一个儿子或者后裔。 到了十六末,十七世纪初,巴赫大家族在图林根地区的其他分支会直接或者间接地与维特为首的韦希玛尔一脉产生某种联系。在这些家族间的交流中,我们找到了不少音乐家的名字。比如一位同样属于图林根地区,出生于埃尔福特附近罗尔波恩(Rohrborn)的艾伯哈特.海因里希.巴赫就是这样一个例子。他是一个海因里希.巴赫的儿子,长大后成为了出色的小号手,后来去了荷兰,在1598年左右前往了印度尼西亚定居。然而,必须承认,《巴赫音乐家族起源》中所记载的绝大部分资料都局限在了韦希玛尔周边地区的小范围内,而且所探讨的大部分话题都是以从事音乐的“巴赫们”为核心的,因此我们其实只能瞥见历史长河中很小的一个碎片而已。 约翰.巴赫(2),维特之子,我们姑且称他为第二代,是所有的巴赫中第一位获得正式而且透彻的音乐教育及训练的成员,也是第一位从事正式音乐工作的巴赫,尽管他也从事过大大小小其他一些职业,但丝毫不妨碍他“第一位”的重要角色。因此,约翰.巴赫的儿子们也有幸成为了第一批专职进行音乐演奏及创作的,老维特的后裔(他们没有任何其他副业)。巴赫家族的初步兴盛就是以他们的从业为标志的。究其原因,一个重要的因素是:约翰.巴赫的儿子们首次获得了具有稳定报酬的、作为音乐家的职位,从此与那些收入来源不稳定,“非正式”音乐家(宽泛一点说甚至是街头艺人)严格地区分了开来。他们得到的体面职位,可以视作开始获得受人尊敬的公民身份,并与传统意义上小打小闹的音乐艺人分道扬镳的第一步。从另一角度,应该承认,这一群巴赫子裔在演奏多种乐器时,必然离不开之前家族前辈作为民间艺人所积淀下的那些技巧和理念。

J.S.巴赫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圆圈),曾经去过的地方(黑点)
J.S.巴赫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圆圈),曾经去过的地方(黑点)

梳理一个家庭的宗谱是困难重重的事情。我们在阅读《巴赫音乐家族起源》时,其实可以发现一些远房亲戚,他们与维特在韦希玛尔的主脉存在着若即若离的联系,而他们的情况,在书中被简短地一笔带过,更详细的描述则找不到了。比如,约翰.巴赫(2)的兄弟(或者兄弟们)有几位?到底叫什么名字?这在书中几乎是一个让人失望的空白。名字没有给出,却白纸黑字写着一个兄弟的职业:地毯制作商,他的儿子们也被简单地提及了。由于资料不足,我们最主要的猜疑集中在了两位家庭成员的身上——卡斯帕(3/56)和利普斯(3/57)。根据《巴赫音乐家族起源》所给出的讯息,约翰.巴赫兄弟的儿子们都去过意大利。从另一些资料中看,卡斯帕的儿子正是在施瓦茨堡-安恩施塔特地方伯爵的赞助下访问意大利的。另外比如,卡斯帕有一个目盲的孩子名叫海因里希(3/62)。一般认为,他必定就是《巴赫音乐家族起源》中所提到“盲约内斯”(blind Jonas)了。 然而,据巴赫家族第五代约翰.路德维希(J.L.Bach,3/72)所提供的资料,他的祖先与约翰.巴赫的兄弟关系密切,而他的血缘从家谱上看只可能属于利普斯一脉。所以这么说来,约翰要么有两个兄弟——卡斯帕和利普斯(正如上文所言。利普斯与约翰一起成为了维特房屋产权的继承人),要么这两个人之间的血缘关系极其密切,致使于家族发展到这一代时形成了平起平坐的局面。后人的记载中,利普斯的后代都是农民,但是安德里亚斯(64)与利普斯的关系还不甚明了。安德里亚斯是一名事业上颇有成就的人物,最高做过市参议院,他的儿子约翰(67)是一个合唱指挥,后来又担任了牧师,这个职业也顺利地由他的子孙们袭承了下去。 在《巴赫音乐家族起源》中,第四代人约翰内斯.波普(Johannes Poppo,3/69)是约翰.史蒂芬(3/70)的兄弟,他也是一名牧师。而第五代人乔治.米夏埃尔(74)出席了1738年波普葬礼这一事实充分显示了他们分别来自家族中两支关系相当亲密的支脉。唯一能解释这件事的缘由应该就是这两条支脉有一个共同的父辈血缘——那就是利普斯。因此,利普斯、约翰和卡斯帕不出意外的话,是维特的三个儿子。其中在音乐产出上最为丰饶的,是约翰这一脉,处于第五,第六代的J.S.巴赫、W.F.巴赫与C.P.E巴赫都是他的子孙。所以其余的两位就不被太多人所知晓了。

​琉特羽管键琴(Lautenklavier)
琉特羽管键琴(Lautenklavier)

没人能够否认,自从巴赫家族开始崛起,几乎所有的“巴赫们”都是第一流的、最杰出的器乐演奏家。他们中的大多数擅长于键盘乐器,但总体而言,每一件当时的乐器,“巴赫们”都会有所涉猎。祖辈传承下来的,优良的“城市管乐手”(Stadtpfeifer)传统也让他们每人掌握两种乃至更多乐器成为了可能。据可靠的文献记载,巴赫家庭中,一些成员甚至会涉足到乐器制造行业。比如约翰.米夏埃尔(14)、约翰.君特(15)、约翰.尼古拉斯(27)和约翰.米夏埃尔(另一位,30)。这种对于乐器本身构造及发声原理的兴趣是与演奏家这门对音色敏感的职业相伴相生的。其中,最优秀的乐器专家还应该是J.S.巴赫。他被认为是一位具有深厚造诣的管风琴专家,从几个方面促发了五弦大提琴(viola pomposa)和琉特羽管键琴(Lautenklavier,键盘乐器,前端像羽管键琴、后部像形状圆润的琉特琴)的改良。他更为重要的一项贡献就是为当时德国管风琴家兼制造师希伯尔曼(1683-1755)制造出加入了手动音栓的、现代钢琴的雏形提供过许多建设性的意见。 绝大多数早期的巴赫家族成员都集中精力学习过各种器乐,或者去思考过如何演奏地更好,更有新意。可想而知,每一次让人心旷神怡的演奏或者合唱的背后,必然有“作曲”这门艺术起到了关键性的支撑作用。只有作曲,才足以为所有的家庭成员提供丰富多彩的手指及声乐训练,只有作曲,才可以在技术上保证一系列音乐的新思路和新创意得以实现,并且延续和推广开来。作曲和演奏齐头并进一直是巴赫家的传统,音乐在这里自然而然地形成了相对完整和成熟的生态链。

巴赫

十七世纪的巴赫家族中有一则不成文的约定,那就是作曲一般是由专业演奏管风琴的家庭成员负责的。因此,我们对发现这样一个事实并没有感到意外——一些比较杰出、擅长其他乐器的巴赫成员,比如约翰.安布罗西乌斯(Johann Ambrosius,11),一点儿作品也没有流传下来。这可谓一个不小的遗憾。无论如何,倘若他真的从事作曲,那么作曲必然是他作为一个宫廷小号手的副业。与之相对的是他的两个表弟——管风琴家约翰.克里斯朵夫(Johann Christoph,13)和约翰.米夏埃尔(14),他们都称得上是热衷于作曲的音乐家,两人的声乐作品不仅仅被用于教堂礼拜——自然,提供礼拜上所必需的音乐已然被默认为教堂乐师或者牧师的本职工作了,他们还写出了不少用于葬礼的赞美诗,这一项额外的工作收入无疑是相当丰厚的。

J.S.巴赫的父亲Ambriosius
J.S.巴赫的父亲Ambriosius

在十七、十八世纪之交以前,巴赫音乐家族在图林根地区的影响力达到了一个顶峰,“巴赫”这个名字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那一片区域中“音乐家”的代名词。在诸如埃尔福特和安恩施塔特等大大小小的城市里,老维特.巴赫的子裔们分布在了音乐生活的各个阶层,其中大多数都担当了较为重要的音乐职位。所以,每当一个职位因为前一个巴赫的离任而空缺出来的时候,另一个巴赫会名正言顺地接替上去,所有旁人都会觉得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当约翰.克里斯朵夫.巴赫(13)离开安恩施塔特时,他年轻的兄弟约翰.米夏埃尔(14)接替了他;而J.S.巴赫在图林根州米尔豪森的职位也同样由他的表弟,约翰.恩斯特(25)代替之。更让人折服的是,约翰.克里斯朵夫(22)曾经拥有过的工作竟然被稳稳当当地传承了整整两代人(41,79)。至于C.P.E.巴赫1750年前后所提出的,去接替他父亲在莱比锡托马斯教堂担任合唱指挥的申请,也应该被视作同一类的家族传统。可见在这段时间内,巴赫家族处于稳健的上升阶段。 如此这般已经“自动化”的音乐职位的沿袭,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式微了,主要的原因是,需要音乐人才的大机构慢慢趋向于委托行业协会,有组织有原则地从广大的音乐家阶层中选拔工作人员。这对以家庭内部传承为生存基础的巴赫乐师们而言,无疑是一个极大的威胁。所以,巴赫家族掌握图林根地区音乐话语权的稳固体系在十八世纪开始崩解了。 当我们纵览巴赫家族兴衰的历史,可以发现,他们是从普通艺人阶层(Spielmann)发源的,慢慢通过自身的努力与天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掌握甚至独占了音乐界从上至下的各个层面——我们可以归纳为“宫廷、城镇与教堂”三个领域,他们以此为生存空间,极为全面地涵盖了当时德国人民音乐生活的方方面面。这些巴赫中,有的成为了声名显赫的宫廷乐师、指挥或者小乐队首席乐手,有的成为了深得群众认可的城镇的弦乐手或管乐手,还有一些成为了优秀的教堂唱诗班领唱、指挥或者管风琴师。然而鼎盛之时,也意味着即将走向下坡路。当时间推移到十八世纪中叶,社会风气的变化已经大大影响到了巴赫家族“三足鼎立”的从业格局,它们中的每一个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巴赫们掌控局面的力量已经不足以和时代中自由且择贤而任的大潮相对抗了。

巴赫

进一步讲,第六、第七代以及之后巴赫家的子孙们由于具备了与前辈截然不同的教育背景,而获取了更为丰富多样的职业选择机会。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J.S.巴赫膝下最年轻的一辈人中几乎所有都读过大学,理论上讲,他们的心智和理想已经与之前的几代人有了天壤之别。他们完全不需要局限在音乐家的小圈子里了。因此,第七代以及之后的巴赫们中,音乐家的职业急剧地减少,其中,一部分人转向了绘画这一崭新的艺术领域,有些还做得颇为成功。 约翰.路德维希.巴赫(3/72)的后代们,很多成为了宫廷画师。约翰.塞巴斯蒂安,也就是C.P.E.巴赫的儿子,跟随过歌德的朋友兼绘画教师阿达姆.弗里德里希.厄泽尔(Adam F.Oeser)学习过,最终成为了一位具有极高声誉的风景画师。可惜的是,他去了意大利之后,在罗马过世,年仅三十岁,我们现在可以在汉堡艺术馆找到他极其细腻精美的人物及风景画作,这些都可以视作巴赫一家从事艺术创作的袅袅余音。

宫廷画师约翰.塞巴斯蒂安(C.P.E.巴赫的儿子)的画作
宫廷画师约翰.塞巴斯蒂安(C.P.E.巴赫的儿子)的画作

总而言之,跨度达到六代人甚至更多的音乐家族,已经够得上资格称之为“现象级别”的了。无论是作品质量、数量还是几位执牛耳者的精神高度,仿佛没有第二个音乐家族可以与之媲美(当然法国的库普兰家族,捷克的本达家族已属凤毛麟角了)。所以,当1842年莱比锡托马斯教堂门前的那尊巴赫家族纪念碑揭幕的时候,每一个在场的观看者都为之心悦诚服。赞助者门德尔松和W.F.恩斯特(84)更有理由坚信,他们做对了这件事情,这个逾越了二百五十年的音乐传奇从此无可争议地矗立在了德国的土地上,迎接着一代又一代音乐家和爱乐者的朝圣与致敬。 原文作者所引用的参考资料: [J.S. Bach]: Ursprung der musicalisch-Bachischen Familie, 1735 [original MS lost]; ed. W. Neumann and H.-J. Schulze in Bach-Dokumente, i (Kassel, 1963), no.184 M. Korabinsky: Beschreibung der königlichen ungarischen Haupt- Frey und Krönungsstadt Pressburg, i (Pressburg, 1784), 110ff M. Schneider: Bach-Urkunden: Ursprung der musikalisch-Bachischen Familie (Leipzig, 1917) [facsimile of copy by C.P.E. Bach. and A.C.P. Bach] C.S. Terry: The Origin of the Family of Bach Musicians (London, 1929) J. Miiller-Blattau: Genealogie der musikalisch-Bachischen Familie (Kassel,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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