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梅尔——靠近古典的作曲家

注：本文作者周念迦，原载《音乐爱好者》2007年第4期。

胡梅尔（Johann Nepomuk Hummel，1778—1837）的光辉曾受到莫扎特、海顿和贝多芬的肯定，而这些大师自身的天才恰好证明了胡梅尔受到大众冷落的原因。

当他抵达维也纳的时候，莫扎特对这位钢琴神童印象十分深刻，因此免费为他上课。十五年后，海顿推荐他担任尼古拉斯·埃斯特哈奇（Nikolaus Esterhazy）亲王的宫廷乐长。这位重要音乐家住在维也纳的二十年里，他与贝多芬的关系可谓是爱恨交织，不过1827年在贝多芬的葬礼上他还是护柩者之一。同时他在一部关于钢琴表演艺术的多卷本论著上耗费了大量时间，甚至准备放弃在富有声望的巴黎歌剧院的工作机会。

这个人就是约翰·尼波默克·胡梅尔——作曲家、钢琴家、教师以及出类拔萃的音乐商人，正如与他同时代的路易斯·斯波尔（Louis Spohr）和乔治·翁斯洛（Georges Onslow），胡梅尔处在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的交汇时期，人们对他的尊崇主要是出于他是莫扎特和海顿的直接继承者，并且至少能和贝多芬并列。或许他是音乐趣味变化的受害者，后世对他的作品经常予以苛评，说他肤浅、缺乏真正的大师个性。然而，他创作流畅音乐的超凡能力，他被莫扎特和海顿完全肯定的事实，以及他善于对音乐进行活泼机智的创新，使听众们如醉如痴，这些都为世人所称道。他的不幸是活得够长，在漫长的岁月里看着自己一下子受到大家的冷落和忽视——这个状况直到最近这几年才逐渐恢复，他的代表作品也获得了重新的评价。

胡梅尔1778年出生于斯洛伐克首都布拉迪斯拉发（Bratislava）的一个音乐世家，他的父亲约翰内斯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小提琴手和指挥，自从童年时代起胡梅尔就展现了不俗的才华，4岁能读谱，5岁时开始演奏小提琴，之后学习钢琴——日后他对这件乐器进行了惊人的变革。8岁时胡梅尔移居维也纳，开始有机会直接接触莫扎特，而此时的莫扎特正处于创作灵感持续迸发的阶段。跟随莫扎特学习的两年时光奠定了他事业的基础，同时也让他父亲能恬不知耻地利用这层关系为年轻的神童接洽在德国各大城市的系列巡演。1790年代早期，胡梅尔和父亲访问爱丁堡和伦敦，他的演出受到了极大的关注，自从莫扎特三十年前的演出以来，当地就未曾有过如此盛况。

法国大革命之后难以预测的政治环境促使胡梅尔在1793年回到维也纳，这时他开始师从阿尔布雷希茨伯格（Albrechtsberger）和萨列里进行认真研究，同时也与海顿和贝多芬逐渐相熟，尽管他对于后者在维也纳音乐生活的迅速走红不免有些不屑，但又担心自己在与贝多芬的竞争中无法胜出。十九世纪开始后胡梅尔的财政状况不太稳定，不过他仍能获得一些著名的委约，尤其是键盘小号先驱安东·魏丁格（Anton Weidinger）委约的那首小号协奏曲，如今可能已成为胡梅尔最有名的作品。协奏曲作于1803年，一年前他获得了埃斯特纳齐王族的职位，作为海顿的副手，胡梅尔被要求为教堂创作音乐——就胡梅尔从未写过宗教音乐而言，这真是个古怪的要求。

但从那些年里他写出的弥撒质量来看，胡梅尔似乎出色地完成了这一要求。但是在为王室效劳之同时，胡梅尔坚持要与维也纳音乐生活保持紧密的关系，这一点令亲王甚为不快。结果在1811年作曲家被开除了，不过此次解聘似乎并未影响他的事业，因为他得到了著名歌手伊丽莎白·洛凯尔（Elisabeth Rockel）的鼓励与支持，并于1833年与之结婚。随后的几年里，他重操旧业，恢复了作为钢琴大师的巡回演出生涯，并在维也纳和德国成功地举行了多场音乐会，还和贝多芬大吵了一次，怒气冲天的贝多芬还把胡梅尔改编的四手联弹版《菲岱里奥》序曲乐谱撕得粉碎。

尽管这些音乐会带来了可观的酬劳，但没有稳定收入的胡梅尔马上又陷入窘境，因此他非常渴望能得到一份固定职位。这个愿望的首次达成是在1816年，他受邀担任斯图亚特的音乐指导，3年后则在魏玛，他在那里与歌德逐渐熟捻起来，正是在这一时期胡梅尔写出了他最激进的作品，包括《a小调》与《b小调钢琴协奏曲》，这两首作品中表现出的热情个性与华丽铺陈，都曾启发了年轻的肖邦。值得一提的还有《d小调六重奏》，其中有令人困惑的钢琴部分与颇为怪诞的乐器组合，还有《升f小调钢琴奏鸣曲》Op.81，这首充满革新的作品给舒曼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移居魏玛之后，胡梅尔得以完美地协调好为自己和家庭的工作。尽管在那段时期，他必须指挥宫廷剧院上演的重要歌剧，但还有三个月的休假，这使胡梅尔能继续开音乐会。随后的十五年中，他的足迹踏遍了欧洲的每个角落，1822年访问俄国，1828年又去了波兰。当然也有在维也纳，他与濒死的贝多芬握手言和，并对舒伯特予以了积极的鼓励。在旅途期间，他也为许多著名的音乐家授课，如门德尔松和萨尔伯格（Thalberg），但拒绝了舒曼，因为他觉得舒曼的性格令人难以忍受。

1830年胡梅尔再度访问伦敦并取得了辉煌的成功，但在随后的演出中却未能持续保持。三十年代的头几年，人们开始将他与那些艳丽的、炫技的音乐家——如帕格尼尼之流——进行比较。这一阶段，胡梅尔那古典式的节制与精巧的演奏风格开始显得过时落伍，于是他退居魏玛，在不断的疾病中度过余生。

很遗憾，胡梅尔没有留下任何日记或自传式的材料来记录其炫目生涯。根据众口相传，胡梅尔是个和蔼可亲的人，对生活中一切的美好事物都心存感激，同时也是一位精明的商人，通过投资积累了可观的财产，尤其是对钢琴班，他收取的费用实在高昂。但他也致力于维护音乐家的权益，抵制盘剥刮皮的出版商。

以前的论者倾向于为胡梅尔贴的标签是专写钢琴音乐的作曲家。当然，钢琴作品在胡梅尔的创作中居于核心位置，因为胡梅尔具有灵活的技巧和即兴的能力，一坐下来就能马上写出优雅而流行的沙龙音乐。他作品中的钢琴部分，也的确是技巧上的挑战，有些段落的技巧要求，比他所心仪的莫扎特作品更高。但是我们只要粗略地看一下他的作品目录，就能发现胡梅尔是如此多才多艺，涉猎广泛，作品涵盖了当时几乎所有主要的音乐体裁，包括室内乐和歌剧作品。他有意避免的领域是交响曲，大概是担心被人拿来与贝多芬的比较。胡梅尔对这个体裁下意识的回避，或许暗示着他对自身创作局限的某种承认。不管怎样，哪怕是一位长期以来因作品不平衡而无甚声名的作曲家，在他的音乐中也会有闪光的乐思和广泛而惊人的表现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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